宜賓男孩患病無法站立行走 爺爺背他從小學到大學(2)
6日,成都的氣溫超過14℃。賀鈴峻因腿腳不能動彈,還是覺得冷,爺爺細心地給孫子棉褲腳踝處系上鞋帶,防止冷風倒灌。
如果沒有罹患疾病,現在的鈴峻應該奔跑在大學校園里,和其他伙伴打成一片,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投出一記漂亮的三分球。又或許,在宿舍中與舍友玩游戲,聊著學院哪個女生最漂亮。還可能,他加入了某個社團,每天東奔西跑,揮灑青春。
但是這一切關于行走的夢想,都在他5歲那年化成了碎片。
在5歲前,鈴峻和其他同齡小朋友沒有任何區別,他很調皮,總是蹦蹦跳跳地跑到田里,抓著泥巴四處跑。從5歲開始,他跑步時總會無緣無故跌倒,走路也變得不穩。鈴峻還記得,和伙伴玩捉迷藏時,起初還跑得飛快,后來再也沒跑贏過玩伴。上體育課時,因為腿沒力氣,還被老師說跑得太慢。
慢慢地,他摔倒次數愈加頻繁。小學一年級開始,腿越發無力,有時甚至連樓梯都爬不了。
為了查出病因,從宜賓到成都,賀家抱著兒子輾轉了數十家醫院,最終被確診為&ld;進行性肌營養不良癥&rd;。醫生告訴他們,這是一種較為罕見的遺傳性疾病,孩子可能會終身無法站立。
一瞬間,這個祖輩以務農為生的家庭,崩塌了。長輩們甚至都沒聽說過這種病,一邊替鈴峻惋惜,一邊想辦法治療。&ld;沒辦法,就算再窮,也要讓孩子站起來。&rd;
他們看遍了四川各大醫院,哪里有希望,就往哪里奔。起初,治療也有效果,可隨著治療時間拉長,效果反而慢慢淡去。那些燃起的希望,又漸漸熄滅。
從小學到初中,家人總帶著孩子求醫問藥,西醫無效便求助中醫,后來只要聽說哪里有&ld;神醫&rd;,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去試試。針灸、藥敷、療,他們嘗盡了各種方法,耗盡了所有錢財,換來的卻是冰冷的現實‐‐鈴峻再也無法正常行走。
初二開始,賀鈴峻坐上輪椅。在同學眼中,他成為行動不便的&ld;殘疾人&rd;。起初,鈴峻很自卑,上下學路上,他不敢抬頭,眼中更多是懷疑和委屈。上體育課時,自己獨坐在教室里,看著操場上奔跑的同學,五味雜陳。
自從坐上輪椅后,鈴峻再也沒有課余時光。他習慣待在家里,把自己與外界隔絕。想透氣時,爺爺便推他去小區坐坐。僅此而已。
他也想過放棄自己,不聽課、不做作業、不回答問題,以學生最直接的方式,向這個世界&ld;宣戰&rd;。在那樣一段時間里,每天清晨逐漸明亮的光成為了鈴峻最想逃避的東西,因為那代表著一天開始了,他又要被爺爺背著去學校。&ld;總覺得自己特別不孝,給家里人添了很多麻煩。可是,我也會問自己,我又該去怪誰呢?&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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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學校的志愿者們擔負起接送賀鈴峻上下課的任務。爺爺背著孫子的書包緊緊跟在后面。
凡是不能將你打倒的,終會讓你更加強大。
如今,賀鈴峻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每次俯在父親和爺爺背上時,感受到的急促呼吸和顫抖雙肩,還是母親充滿擔憂的關切眼神,或者是其他的善意和幫助,總之,走過那段伴隨著自我懷疑和掙扎的時光之后,他再也不會疑惑于自己存在的意義。
&ld;我在網上看見澳大利亞的尼克胡哲,他生下來就沒有四肢,但依然騎馬、打鼓、游泳、足球,修了兩個大學學位,活得自信驕傲。&rd;第一次看到圖片中只有軀干的尼克,在海浪中暢快大笑時,賀鈴峻是敬佩、羞愧、慶幸的,年少的他感受到隱藏在殘忍命運后的希望,&ld;我的腿沒力氣,但四肢還在,我年輕,總會有站起來的可能。&rd;
于是,對于神農嘗百草般的治療,他更加坦然地重復在一次次充滿期待的開始、漫長的堅持、最后無功而返的結束中。
對于自己能夠掌握的事情,他更加努力地去爭取。高中時代,他的成績保持在年級前20名,最終,585分的高考成績將他送進了大學課堂。曾經數學是他的弱項,但在最近的期中考試中,他是年級僅有的幾個90分以上的學生。
&ld;我的身體或許被束縛,但心靈想去看到更遠的地方。&rd;高一那年,課本上史鐵生先生的散文《我與地壇》,讓賀鈴峻一讀再讀。文中,老先生問道:&ld;一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在哪里呢?&rd;
對于這個曾讓賀鈴峻輾轉反側的疑問,現在的他已經不再糾結,&ld;我覺得我不是不幸的人,我還擁有無數可能性。我要好好活,努力過。&rd;
事實上,努力著的是賀鈴峻全家人。在成都,父親和爺爺負責接送他上學放學,奶奶和母親則留在宜賓老家照顧上學的妹妹。每隔半個月,母親就會到成都來看看兒子,分享片刻的相聚時光。
11月24日感恩節,是賀學鷹69歲生日,出租房里,一頓稍微豐盛的晚餐是慶祝方式。&ld;不期望壽比南山,只希望平安就好。&rd;賀鈴峻用簡單虔誠的筆調在空間里寫道。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是在這天晚上,賀鈴峻的故事被學校多個學院的青年志愿者協會看到了。
&ld;當天我們幾個學院青協的負責人就在群里討論,想要幫幫他。&rd;大二學生張欽浩是最早幫助賀鈴峻上學的同學,如今,他們根據課表,若是遇到教室在三樓以上的課,就會輪流來將鈴峻送到教室。&ld;本來我們是想要全包的,但是鈴峻他們不干,非說太麻煩我們了。&rd;一位女生解釋道。
通常,志愿者們早早到達賀家,拿書包、推輪椅,然后再幫助鈴峻坐上輪椅出門。一路上,三五個學生圍在他旁邊,雖然互不熟識,但仍會擺談起學習上的困頓、生活中的見聞。鈴峻很少說話,但在聽到這些&ld;新鮮&rd;的故事后會微微笑。有時,志愿者們走得很快,賀學鷹就在后面一路小跑,看到有坡坡坎坎的地方,就沖上去幫忙。
學生們也很&ld;給力&rd;。到達教學樓后,他們一邊分配任務,一邊有&ld;勇士&rd;主動請纓,扶起鈴峻背起來。
&ld;這些娃娃也不容易,都要上課,還來幫我們。&rd;看著志愿者們把孫子背上樓梯,這位老實巴交的老人,除了不停說&ld;謝謝&rd;,甚至想不起別的詞。到達教室后,爺爺會在門前打望一番,孫子快要上課時,才會離開。
因為怕自己在大學的教學樓里&ld;迷路&rd;,爺爺會在回程路上,把輪椅重新擺放在樓下最顯眼的位置。這樣一來,就算找不到教學樓,只要看到樓梯口的輪椅,就知道接孫子的地點了。&ld;剛開始的時候每天要一棟一棟地找,現在熟悉了就好了。方法雖笨,管用就好。&rd;
就在賀學鷹往回走時,坐在教室里的鈴峻翻開了書本。對于功課,他向來專注認真,盡管抬手困難,但他還是會盡量將筆記做得干凈、漂亮。對于未來,他也有思考,想成為一名專業的財務人員。&ld;這份工作不需要到處東奔西走,是我能做到的。&rd;
回程路上,爺爺穿過了一個十字路口,數以千計的學生們,正三五成群趕赴不同的教室。他們說笑著與賀學鷹擦身而過,跑著沖進教學樓。這瞬間,自詡為&ld;又蠢又呆&rd;的老人遲疑幾秒,嘆了口氣:&ld;人生的道路其實在我們出生時就注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這輩子就是農民,沒干過一件大事,可我希望孫子的路能改變,畢竟他才18歲。&rd;
在他腦海里,一直有幅這樣的畫面‐‐冬日暖陽下,鈴峻歡笑奔跑,沒有任何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