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戒學校20年不倒的原因:緊抓家長心理
&bsp; 隨著經濟、科技的高速發展,各種智能電子產品,比如電腦、手機、ipad等等,紛紛進入大眾的眼簾,為人們的日常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但是,也致使越來越多的青少年沉迷于網絡,漸漸發展成網癮,自此一發不可收拾。為了幫助孩子戒除網癮,于是,不少家長不得已將孩子送進網戒學校。
山東科技防衛學院門口。
國慶前夕的9月27日,輿論焦點中的網戒學校‐‐山東科技防衛專修學院已從官方備案中消失。
當晚,濟南市教育局成教處處長于春祥向澎湃新聞(thepaper)確認,已從&ld;歷城區民辦非學歷教育培訓機構備案信息&rd;刪去了該校。他說,刪除原因是此前的&ld;工作失誤&rd;:&ld;因為從去年10月責任清單出來,這所學校就歸省(教育)廳管了,只是我們一直沒在(濟南)市教育局的官網上刪掉這學校。&rd;
就在幾天前,隨著澎湃新聞的報道,這所學校&ld;設套&rd;抓學生、暴力體罰等亂象被曝光在公眾面前。曾在該校就讀的多名學生聯系到澎湃新聞,講述其在校內被體罰和不公對待的經歷和見聞。9月22日下午,山東省教育廳民繼處副處長趙遠征表示,23日將組成省市區聯合調查小組。
如今,學校從官方備案中消失,卻不能從走出這所學校的學生心里消失。
&ld;你可能永遠都出不去。心出去的時候,人出不去;人出去的時候,心出不去了。&rd;已經離開該校的學生凌飛說,離開這所學校后,他患了嚴重的躁狂抑郁癥。
對于孩子的養育,父母像手持一根風箏線,有些人拉得太緊,幾乎要斷;有些人放得太松,幾乎要丟。在山東科技防衛專修學院的學生中,不少被家長在無奈和迷茫之下,主動交給學校。
學校和家長,教官和學生之間的相互作用,原本是要促成一種改變。然而,家長的盲目信任、學校一些備受爭議的做法,正悄然讓這種改變走向反面。
9月22日,這所學校的前教官張弛收到妻子轉發的新聞,附言問他:&ld;這不是你待過的學校嗎?你不去給人記者揭個底?&rd;
為什么這所學校能存在20年尚屹立不倒?家長和學生之間的信任和溝通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從武警退役后的2011年,張弛曾在這個學校當過三個月教官,但他想起那三個月,除了被排擠,更多的是對&ld;叛逆&rd;青少年教育的反思:&ld;我接觸的十三四歲的孩子,他們都不是壞孩子,不至于被送到那里。&rd;
校長閆文滿出現在山東當地媒體的直播中。
王佳佳的父親入獄14年,母親跑了,小家散了,剩下照料她的小姑和爺爺奶奶。她從小學素描寫生,觀察力相較同齡人細膩。但沒有父母管教的她,被家人定性為&ld;叛逆、早戀&rd;。
王佳佳的小姑往搜索引擎里輸入&ld;如何管教不聽話的孩子&rd;,發現了山東科技防衛專修學院。
該校負責招生的馬小艷帶領家長姚莉參觀這所學校時,介紹有學生生活超市、醫務室、洗澡有熱水、宿舍有空調。馬小艷顯得對學校頗有信心:&ld;學校會把孩子的毛病改好,還給家長一個全新的孩子。&rd;
但曾在這所學校執教3個月的前教官張弛向澎湃新聞如此評價這所學校:&ld;就是一民營&ls;少管所&rs;。&rd;
他說,學校宣揚的&ld;準軍事化管&rd;和&ld;全封閉式訓練&rd;,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家長,其中大多迷信那套&ld;絕對服從&rd;的紀律。
該校前教官鄧新田稱,被送進這所學校的多數學生家境優越,家長或是知名企業高管,或是政府干部。
陳棟就屬于這類學生,他父親甚至塞給學校里的直屬教官5000元,想讓他多關照兒子。但陳棟到校就傻眼了,他一番吵鬧后被打得昏迷了四次,臉上的淤血烏青一周才散去,&ld;學校方面卻跟我爸說,我在里面很好,第一天晚上餓,吃了方便面。&rd;
&ld;這些學生某種程度上都是家長管不了的。&rd;在澎湃新聞的報道刊發后,濟南市教育局成教處處長于春祥作為聯合調查組成員進入該校調查座談,他稱,&ld;從我們座談情況看,沒有一個學生是自愿來的,基本上都是家長送來的,還有個別家長怎么說都勸不愿來的。&rd;
而澎湃新聞采訪多位家長發現,家長把&ld;無法管教&rd;的孩子送入這所學校,緣通常是孩子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周成杰的父親是某地公務員,他在看到報道后向記者說起,&ld;學校這樣管教也是合的。孩子不聽話,你說還能怎么辦?&rd;他把身體抱恙的兒子接出學校不久,面對仍然網癮難戒、無所事事的兒子,又一籌莫展起來。
&ld;他交了個&ls;不正經&rs;的女朋友,上次吵架還把來勸架的親戚打了。為什么就不能聽從爸媽的安排好好生活?&rd;9月22日,在與兒子的爭執中,他萌生了再度把孩子送進網戒學校的念頭。
當晚,周成杰向記者求助:&ld;我不想回那所學校,父母想讓我聽話,但他們的話就一定對嗎?&rd;
孩子讓不善管教的父母頭疼不已。這所網戒學校學生凌飛的母親擔任一所幼兒園的園長,已從事教育工作十幾年,仍然沒有找到與孩子溝通的方式。
凌飛的父母離異,他跟著母親改嫁。&ld;她很強勢,一直望子成龍。從小我只要犯一點點錯誤,考試不好就動手,記得最狠的一次是她用一個鐵錘子敲我頭,恨鐵不成鋼,但做法很過激,有時候打我的是強加給我的。&rd;他見識了作為教育工作者的母親暴力管教的習慣。上到初中,他開始反抗,&ld;我一個從小那么聽話的孩子,我爆發了,開始動手、開始頂嘴、開始逃避、開始離家出走,開始在網絡世界找一個歸宿。回想我當初上網,從開始的好奇變成一種依賴,因為虛擬世界可以逃避一切現實、種種煩惱。&rd;
5年前,3個陌生男人把17歲的凌飛從母親工作的幼兒園&ld;押走&rd;,帶到這所山東網戒學校。
&ld;我看了你們那篇報道,原本我想說的話,和那里面的情況基本一樣。其實我感覺孩子叛逆不可怕,可怕的是家長的無知和對外界模糊事情的信任。&rd;凌飛告訴澎湃新聞。
他離校后,跟母親說自己在網戒學校的經歷,母親一臉漠然。他說自己&ld;傻呵呵的,還是笑著說完的,不知道自己怎么過來的&rd;。
凌飛離開學校后為了音樂夢想,選擇到普通學校復讀,后來上了一所音樂學院。他說沒考上中央音樂學院心有不甘,于是給自己起了個網名叫&ld;沉夢昂志&rd;。&ld;網戒學校確實給我帶來了很多心疾病,但最大的陰影還是家庭給我的。&rd;凌飛說。
這是個沒有秘密的地方。
王佳佳給父母的信總要經過幾道審查才能寄出去。&ld;班長看完教官看,教官看完隊長看。不能在文字中說學校不好、教官不好,只能寫點側面的。&rd;王佳佳已經熟悉了這套規則。
直到入校3個多月后,她才獲得進入小賣部買小電棒(迷你手電筒)的資格,每天熄燈后她鉆在被窩里,左手攥著小電棒,右手寫日記。
山東科技防衛專修學院一名學生的日記。
學校規定不能記日記寫學校壞話,更不能把日記帶出校門。
規定細致到,一張紙片都不能帶出校門,連私密部位都會被查,學校還會不定期清查學生的所有物品,方法是在不通知的情況下將學生集中在一起,然后集體搜身和排查房間,細致到被褥內。有人藏煙,有人藏藥,被發現后均會受罰。
王佳佳偷偷往32開的日記本上,涂寫自己在這所學校的見聞和感受,塞在拉桿箱的夾縫里。那是她不能說的秘密。
在她給澎湃新聞提供的手寫日記中記載道:有人喝醋自殺未遂被罰;有人要把防盜窗的鐵桿偷偷敲掉后逃跑,橫杠卻意外掉落,敗露后一群孩子被要求做著俯臥撐的姿勢不準趴下,教官用棍子打屁股,被打的不喊不叫,看打的不吵不鬧。
不反抗不代表沒有壓抑情緒,此也衍生出怪誕的邏輯:&ld;班長打學生是偷著打,只要這被教官知道了,教官就再打班長。&rd;學生程曉玫說,但被班長知道了誰是告密者,那位又少不了教訓,如此&ld;冤冤相報&rd;。
學生沈遲說,她甚至后來會對選擇不懲罰她的教官心生好感,盡管她知道:他前一晚把四個女生拖去禁閉室,一夜把四人打到鼻青臉腫才放出來。
入校滿三個月后,父母才被準許與孩子通話,本是溫情的聯絡,卻異化成學生們小心翼翼要渡過的&ld;難關&rd;。